羊山游记

磨山之西有羊山焉。其山平衍少突兀之势。渐出巽而迤逦向乾，绵亘约可六七里。其山约有七八峰而悉无峭拔之姿，远而望之若伏羊焉，故名之曰羊山。

其山多柞少松、黄陂草多见于东北之麓。偶有紫花地丁、山薤杂生草间，余无可称道者。以少石多土故，其山之林木尤为蓊郁，不似磨山，以多石罹凿掘之患。亦可谓因不才而全其素性也。其山无寺观亭台之可凭，亦无石磴可陟，唯荒径野蹊隐现于草木之间，又多为山潦骤雨所湮没，似山灵有意塞其来路以免蒿恼也。

缓步山蹊，行者寥寥。唯吾与妻孥四人足音跫然，风声萧萧。妻孥悉不欲往，以其巅其谷无足观者。吾自元日迄于今，欲登临而不得，今幸有暇而过之，苟又错过，岂非憾事。故执意一顾，妻孥无奈，强从吾而游焉。大凡人之登山临水，非无求焉。或撷其物之佳者以干利，或散其无聊以悦志，或观其山色以助文辞。若予所以登临者兼三焉。其山茵陈老而弗可采，薤隐莽而鲜可睹，更无野果可啖，唯可入深林而寻章句，凌山巅而骋吾怀也。行疲而憩于树，观诸陂池如鉴，百亩之梨开若雪，千树之桃放似霞。佛塔耸矗，远山似蠋。山岚缥缈，古昔同瞩。原若簟席，顿有一粟之感；无远弗届，忽怀睥睨之心。春日煦煦，宛然可爱。观其越壑之逵，车如鲫之穿梭，民舍掩映于林壑之间，平畴无垠，群山拱卫，炊烟袅娜，犬吠遥闻，令人悠然而兴归欤之思也。

日既晡也，游兴阑矣。遂循来路而返。山蹊上寂无鸟鸣，树浴落晖，春叶初绽，生意满目。至山脚睹三两游人执镵而来者。去者兴尽而归，来者乘兴而繈属。来有迟速，而归则不异焉。何异乎寓形者绵绵而至斯世，亦相与托体于山阿乎？

呜呼！羊山！经所不录，文所不传。无诗文以揄扬，无名士褒片语。独卧于荒烟僻野间，自古迄今，无赫赫之名，无隆隆之誉。不似岱华，游人若织，声播遐裔。以不材而见遗，亦以不材而全身；峰不高而而土厚，蕃林木而晦迹；来而游者必往，人之生也类斯。江山千古在，人生有代谢。既游斯山已，悼此山茕茕寂寞，门可罗雀，湮没无闻，兼惜今古无知之者，故为之记，欲为说项之始也。山之灵其许我乎？